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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王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如有爱倾城

正文 如有爱倾城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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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山”

    “说实在话,你们俩这样漂来漂去也不是事,总得定下心来做点什么,是想就留在这里,还是回北京呢”

    “为孩子考虑的话,想回北京。不过有个户口问题。说来说去就是钱,只要多挣钱,就全解决了,我们慢慢想办法就是。总之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舜茵给辰辰喂菜粥,辰辰却要抓桌上的烧饼,舜茵掰了一小片放到儿子嘴巴里,辰辰突然挪开视线笑了, 辰辰口齿没有颜颜清楚,“爸爸” 发成“叭叭”,张开手要抱,子辰接过来,对周雯说:“晚上别回去了,雨大,路上全是泥水。”

    周雯求之不得:“我终于能和少女时代的偶像同居一室了,老天真疼我”

    舜茵说:“你俩是不是嫌我多余啊,我今晚出去吧,腾地方给你俩好好花前月下一番。”

    子辰把儿子还给舜茵,说:“我去洗衣服,你们先聊。”

    吃过晚饭,舜茵和周雯一起把餐桌收拾了,转到卫生间,子辰在洗颜颜的毛衣裙,侧面看去脸颊有点微红,赶紧试了一下,还好没烧,倒了杯水,把药片喂进他嘴里,子辰手上都是泡沫,就着舜茵的手喝了一口,舜茵说:“刚才你手机来了条彩信,是个女孩子的照片,挺好看的,说是邮局的阿姨,你怎么出去一趟就招惹来这么多事”

    子辰说:“你给她回复一张我们的全家福就行了。”

    舜茵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设成桌面给他看:“你瞧,我截的这画面,看上去多唯美根本看不出来在洗衣服”

    子辰换了盆清水,把清洗剂放回架子上,身体忽然一晃,幸而舜茵拿着手机出去了,子辰关了门,俯在面池上喘,好容易缓和些,打起精神将衣服过了水,拿到阳台上晾起来。

    柳永有首自度的三片长调慢词戚氏,宋词中仅次于南宋吴文英莺啼序,此词流传极广,所以就说“离马蚤寂寞千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词中极尽人间如梦的概叹,尤以“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为最。可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是好事,何况孤身在外又是女人。安安闷在宾馆已经很久了,她并不想回北京,但呆在这里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和颜舜茵谈不出任何名堂,那本来就是与虎谋皮。她想到了李澈。和李澈通了几小时的长途之后,她才知道李澈的婚姻出问题了,这很好,不如物归原主。她给李澈报了一个价,李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了。李澈是个明白人,同意的话还有好处可拿,不同意就连饭碗都没了,这点他很拎得清。

    不过计划得回到北京再实行,这不难,只要子辰离开省城,颜舜茵就会跟上去。时昕鸰亲自带了几个人下来,敲开门,舜茵看见来人时倒退了一步,接着就手忙脚乱的意图把门顶回去,但来不及了,几个大汉破门而入,进门后各司其职迅速散开,他们在卧室找到子辰,他正拿着小人书给颜颜讲故事,看见这阵势,子辰放下书走出房间,还不忘细心的带上门,说:“去楼下等我。”

    大汉们鱼贯而出。舜茵把门锁紧,冲进厨房寻找武器,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合适,子辰的动作比她更快,箭步上前一把抢下:“别闹,会吓到孩子们。”舜茵气若游丝的迸出一句话:“我不能让你跟他们走”

    子辰捏捏她鼻子,浅浅的笑:“所有的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我们找得到。带孩子们去你姑姑家吧,那里安全。别怕,乖啊。”

    舜茵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害怕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情绪的尽头,连温度都没有的灰烬。她可以面对任何世道艰难,却再也承受不了与他分离。那是血肉相连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他是她至爱的爱人,她现在所拥有的安宁、平和、淡定甚至勇气,全都来自他的给予,在他之前,她只是一个带着孩子漂泊于异乡的游魂,用尽全力也攀爬不进人间。自他之后,那又将是怎样绝望的未来

    如果泪会成血,那么血已流干。她看着他的眼睛,真真切切体会到一个词心如刀割。颜颜在门边警惕的观察着屋里两个大人,舜茵用尽全力抬起手,抚住他的面颊,凑上去吻了一下:“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子辰用身体挡住颜颜,一偏头亲吻住她的双唇,他很少在卧室之外采用这么热烈的舌吻,他的吻异常炽烈,虽然短暂却斩钉截铁。

    他离开后,房间冷到冰点,顷刻间,已是落叶凋零秋色满堂。舜茵跑到窗边,雨幕中停着辆黑色商务车,车门略开一扇,看得见时昕鸰穿银灰西装的半截身体,子辰钻进后座,几个保镖6续上车,时昕鸰摇下车窗,将烟蒂丢出来。车子启动时没有声响,静悄悄驶入雨中。

    走了的是我们

    总有人在说:先生存,再生活。但往往是,忙完了生存,生活已荡然无存。舜茵的生活已荡然无存,而生存仍需面对,她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守着孩子们做悠闲的房东,可这种方式并不能令她愉快。网店的生意越来越清淡,那些欧洲客户们总是得不到及时回复,6续取消了订单,她没有时间寻找新的货源,旧有的那些因为增加了从宛县到省城的运费,价格上没了优势,小叶不会设计,舜茵能做到的也有限,营业额降到了开业以来的最低点,不过这早在她意料之中,事实很简单生命里如果没有子辰,她的运气就从来没好过。

    无聊的时候她开始在网上浏览别人的博客,尤其那些风水命相类博客最为关注。她和其中一个博主建立了友谊,并且常常在sn上聊天,博主叫张闭,这名字很有意思,像阴阳二字一般对立统一。张闭在哈尔滨某政府机构工作,对宗教颇有研究,尤以藏传密宗最为了解,他有很多上师,舜茵请她为自己的婚姻卜了一卦,张闭对算命这种事情很反感,他认为这和投机取巧没多大区别,但碍于和舜茵的交情他还是算了算,结论大致是说舜茵桃花劫煞婚姻不顺三夫之命等等,这样说了之后,他似乎担心舜茵太受打击,给舜茵传了莲池大师七笔勾的全文,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凤侣鸾俦,恩爱牵缠何日休,活鬼乔相守,缘尽还分手。

    嗏,为你两绸缪,披枷带杻,觑破冤家,各自寻门走,因此把鱼水夫妻一笔勾。

    道理丝毫不爽,舜茵若做得到便也成大师了,她是成不了大师的,只能成愚痴小女人,子辰叮嘱她照顾好孩子们,她忠实的履行了职责,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到的。张闭见她终日挂在网上魂不守舍,劝她多出去参拜庙舍,或许可得心灵的安详。

    她没有去,脑中忽然灵光闪现,和春南姑姑商量派兵去北京把子辰要回来。春南说:“你以为人民解放军是咱们后院的家丁亏你想得出,上北京抢人,还是抢外商的美国籍儿子,你是想闹出国际争端还是想上报纸头版自从生孩子之后你就越发没脑子,被你那小老公勾引得五迷三道,你看你,自己长得就够不省心的了,偏偏还嫁个男狐狸精,我看你这辈子是活不明白了,安心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吧,你那小老公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拉倒,让他出赡养费,糊弄完这辈子得了,别出去丢人啦“

    舜茵说:“我想清楚了,我得去北京,孩子们您先帮忙照顾吧,保姆的钱和生活费我出,姑姑,您笑话我没出息就没出息好了,我没他真的不行。”

    刚到北京,舜茵就约安安出来见面,安安没有来,出现的是李澈。李澈告诉她说子辰已经被他爸爸关起来了,并没有去公司上班。

    第二个消息是李澈和叶蓁蓁离婚了。李澈说:“看上去,似乎痛苦都是成年以后的事,其实不这样,从童年开始我们就有烦恼,每个年龄所面对的烦恼不同,恶作剧的造物主为了让我们一直烦恼下去,就让我们面临的麻烦越来越大,因为我们逐渐在烦恼中刀枪不入了。我发现,多年前自己在意的东西极其可笑,那些和生活相比真是轻若鸿毛,为什么我会错过你呢先不说这些,你认为你还能回到时大少爷身边吗他现在失去人身自由,你是个无业游民,还拖着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和时老爷子对阵我们不妨商量商量。”

    “我可以等。”舜茵说,“等他自由那天,我们就到深山老林里当野人去,谁也找不到我们。”

    李澈兴致勃勃的欣赏着舜茵六神无主的眼神,把圆形杯垫的边缘竖起来,在桌面上滚来滚去,说:“女人的人生其实只有十年。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之后她就失去了市值。你已经快归零了,你能等他多久男人到五十岁也喜欢十八岁的女人,那时候即使你比他小上十岁二十岁他都会嫌你老。你运气不错,在比较好的时间里遇上了子辰,如果现在分开了,那绝对是个完美的记忆,对你对他都是,何苦非要不放手再往下走,就开始俗套了,你对自己就那么残忍,非要看到心爱的男人变脸那一天”

    “如果是这样,女人为什么要结婚”

    “结婚就是为你自己的人生找个买家,三十岁之后你就该识趣的闭上眼睛,男人在外风流与你无关,你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只要他不离婚就算善良人,此外婚姻可以给孩子一个合法身份,作为已婚女人,在外面也少受些欺负,总归比孤老太婆强。”

    “那么这样的婚姻会衍生出一个美满的家庭和人格健全的后代吗”舜茵说,“你太可怜了,因为你活到现在都没有被女人真心爱过,你从来不知道真爱是怎样一种不可替代的幸福,就算你经历了一千个十八岁的少女,也抵不过一个相濡以沫的八十岁老婆。只管猎艳去吧,只管去男人对女人不再负责的时候,女人对男人也失去了忠贞的义务。”舜茵喝了一口矿泉水,又说:“对别人要求太多的人,几乎都是本身欠缺太多的人,你想通过婚姻一次性得到补偿,可惜你忘了给自己称量斤两。”

    “究竟是男人抛弃责任在先,还是女人背叛在先,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是个悬而未决的公案。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我保证你和我结婚后不用出一分钱,我还义务帮你抚养两个孩子。考虑一下吧,你已经结了两次婚了,如果拒绝我的话,你只能孤单的一个人走完以后起码半世纪的光阴。”

    “听上去你突然发达了。时家给了你多少钱”

    李澈伸出一根手指头:“我现在就可以退休了,带你周游世界。这不是很好吗我们青梅竹马,总比半路夫妻可靠得多。”

    “对我来说,只要有口饭吃,再多的钱没有意义。子辰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他是我的,不能属于别的女人。只要我活着,他必须是我丈夫。”舜茵说,“不仅如此,他死了以后,他的骨灰也必须和我的放在一只盒子里埋在地下,那是我们的承诺。”

    李澈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自己的嘴唇轻轻拉扯,眼神有些玩世不恭,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桌上的干花,干花喷了过多香精,挥发的香氛有些浓重,但花朵本身挺雅致,是三枝浅紫的虞美人,亭亭的花枝宛若少女。

    赵振涛入狱,时昕鸰损失巨大,愤怒是必然需要出口的,他要求子辰在三年之内填满这个损失。这不是气话,他许可子辰在公司财务上的最大权限,以便让这笔凭空蒸发的巨款尽早回笼。但子辰完全没有合作的意图,他甚至拒绝和父亲说话。时昕鸰把他关在别墅里,严密看管起来,并且拔掉网线,撤走电脑,没收手机,断绝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子辰整天呆在书房百~万\小说,从字母“a”开始,现在已经看到“f”了,听上去有些像女人的罩杯,时昕鸰的怒火也像罩杯一般越涨越大。这样僵持了些日子,管家跑来报告,说子辰除了喝水,不肯吃东西,时昕鸰没有理会儿子的要挟。四天以后,子辰开始发烧,烧到夜里的时候,其他并发症出现了,呼吸变得困难,脉搏也很乱。

    安安在厨房煮了点麦片粥,悄悄端上楼,用勺子送到子辰的唇边,子辰不张嘴。安安控制不住泪水,哀求的说:“哥哥,吃一点吧,你的身体本来就有病啊。”子辰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看她,安安把他抱进怀里,捏住他的面颊,企图使他张嘴,这动作激怒了子辰,他把安安使劲甩到一边,麦片粥翻倒,狼藉一片,安安冲进卫生间,不到一分钟端着盆水冲出来,哗啦一声泼到他身上,冰冷的水浇在发烧的皮肤上,刺骨的寒意锋利如刃窜入周身的毛孔,他顿时咳嗽起来。安安把盆丢在一边,拿起床头的水果刀架在他脖子上,子辰咳得很厉害,但安安这个动作居然令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边咳边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被你妈妈掐脖子”他反手攥住刀刃抵住自己的胸口:“对准这里更好不是吗来啊。”安安慌了神,用力往回抽,可他攥得很紧,无法抽取,血从掌心里汩汩而下,安安的泪水和声音一样失却了重量:“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啊哥哥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会疯的” 那重复的“真的”一声比一声凄凉,肝胆俱裂,心如死灰,可子辰的眼神依旧远隔天涯。

    屋里的声响惊动了时昕鸰,他来到卧室伸手按亮了顶灯,走上前夺下刀子,说道:“你究竟是为了那个女人在坚持,还是仅仅和我怄气抑或两者兼有要是前者就太没出息了,别以为摆出梁山伯的姿态她就成祝英台了,你死之后她会很快嫁人,最多赔上几滴眼泪,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男人应该有更高追求呢我真是家门不幸出了你这种败类,颜舜茵的胸脯是药做的吗你最好给我放明白一点,这次送进医院我不会对你客气了,你有义务把你的基因交给医生保管,等我养出几个孩子之后你给我马上滚,滚之前公证和我脱离父子关系并放弃继承权。还有,如果这些孩子不够健康的话,你和颜舜茵生的那个必须还给我”

    子辰的咳嗽从剧烈转为低弱直到停止,他有些神智模糊,但他居然还能回应,断断续续的说:“我要把你儿子弄死我讨厌你儿子我要杀死他。”

    时昕鸰把子辰拽起来往楼下走,子辰站立不住倒在他身上,时昕鸰双手从他腋下插进去拖着走,保镖们上前帮忙,把子辰弄上车。

    抢救过程中,安安和时昕鸰大吵起来,她看到医生使用了心脏电击,这是以前治疗过程中从未出现过的恐怖仪器。医生说他没有求生意志,并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安安无法再维持理智了,她要去把颜舜茵找来,但是遭到了时昕鸰的反对。

    “除了那个女人,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把他的求生意志找回来”安安哭着说,“我不能让哥哥死掉,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哥哥能活下来就好”

    时昕鸰有些乱了阵脚,子辰的病势突然严重到这种程度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反对安安的建议只是下意识的要维持自尊,当安安冲到走廊上给颜舜茵打电话的时候他没有阻拦。

    舜茵一到医院就把病房的门反锁上了。没有人知道她一个人对着她失去知觉危在旦夕的爱人想什么,她不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第二种心思,她日日夜夜的守在病房里,直到时昕鸰开始怀疑这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个性命堪忧的病人,他招来医生和护士把舜茵硬拖出来。舜茵似乎在那一刻才摆脱了失语症,以一种与平素里的语调形成极大反差的声音叫嚷,就仿佛这群人要拖她去登上中世纪的断头台。

    “我要陪他”她旁若无人的哭喊,“我要陪他”

    而这当儿,因为持续的昏迷不醒,医院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可是手术过程中,令人束手无策的危机却偏偏出现了:心血系统已呈衰竭之势,胃部出血,呼吸受阻,伤口的恶化令血小板含量急剧下降。在医生直接向心脏注射了两支强心针之后,主治大夫走出手术室,表示等在外面的人可以进去探视。

    这显然是一个有违常规的举动。时昕鸰明白了大夫的暗示,竟愣在那里,舜茵却寻到了一个挣脱监管的时机,她从人丛中冲了出来,并且“砰”一声关死了手术室的门。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已散尽,只留下个小护士在那里,似乎是等着收拾器皿的样子。舜茵直接扑向手术台。

    在大剂量强心针的作用下,子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这清醒显然是短暂的,他的皮肤没有了生命的红润,苍白而安宁,他的指甲呈现出冬天里冰凌的透明和易碎,舜茵找不到往昔他那似乎永恒的温暖,她只能认得他的眼神,在他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他无数次的以那样的眼神凝视着她,她曾经受不起这眼神的诱惑与征服,而如今,她却渴切地盼望着这诱惑与征服永远的折磨她,直到红颜褪尽白发萧萧。

    她看到自己的泪珠坠落在他的枕畔,她惊慌失措的攥紧了他的手,就像一个早慧的然而词汇贫乏的幼儿,结结巴巴的问:“你不要紧吧石子,你说话,好吗”

    子辰的呼吸已是力不从心,他很想安慰舜茵,也很想替她拭去那些让他心疼的眼泪,他还想让自己多哪怕一点点的体力,好让这个惶恐的女人破涕为笑。然而他却一样也做不到,他的心脏在强心针的作用下,就像是一匹禁锢在小木棚里的烈马,那失去控制不顾轻重的冲撞,令他衰弱无力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越是想缓和,越是痛楚剧烈,药性似乎还在增强,他额上渗出的冷汗迷糊了视线,舜茵立刻用手擦去了,他接不上气,这一刻突然发现死亡并不是一件轻易可以忍受的事情,全身的血肉都在和他作对,那种无法言述的痛苦是不经历死亡的人所无法体验的,他呼吸得那么困难,以至于舜茵没有勇气再旁观下去。

    “没有氧袋吗”她哭着问那小护士,“我想帮他。”

    小护士急忙去找氧气袋,舜茵的嘴唇有些抽搐,望着子辰的脸,她感到气息不继,但有股力量顶在心头,使得她满怀希望,她凑近了他,亲吻他的额头,子辰的额头依然温暖,她的嘴唇触碰到他的皮肤,霎那间,往事纷涌,无法辨识,岁月在枝头花谢花开,乍回首,已沧海桑田。她靠近他耳边:“石子,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从小就倒霉,从小就运气差,你不能给我一个孩子之后就丢下我不管”她发现他的视线渐渐转向了自己,心中难受,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没头没脑冒出几句:“小时候你就骗我,说要带我去看天,安,门,结果只有我当真,一个人去过不知多少次,这话你大概早就忘记了吧”数落了几句,看他的样子,实在舍不得再责备,于是放缓语调:“石子,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认识你你要活着呀,活着保护我” 她的声音逐渐被哭泣淹没,泪水如滚珠断线,湿透了子辰身上的被单,也湿透了他被她握住的手。她帮着小护士把氧气罩接到他脸上,这个措施似乎对减轻他的痛苦很有效,五分钟之后,当小护士把氧气罩揭开来时,子辰的双唇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发蓝发紫,他的嘴角边缓缓淌下一缕血丝。

    “没办法,输氧会导致内出血。”小护士说,“他的身体太弱。”

    子辰的眼睛快睁不开了,强心针的药力过去之后,他的身体里再没有一样活动的器官,血液似乎睡着了,心脏似乎睡着了,而意识也快要睡着了,体内有一团轻盈的气体正在腾空而起,但升腾到半空,却飞不动了,因为舜茵还在紧紧的攥着他的手,她的小手准确的抓到了这团气体里最有力的一点,所以他的意识游离在昏迷与清醒之间,他还能知道舜茵在哭,也知道自己正徘徊在一个边缘,他说不出话,也无法引导她做什么,只能迷迷糊糊的想:不要松手,就这样抓紧我的手,我会从那个世界里回来,一定会一定会

    舜茵双手攥住子辰缠裹着纱布的右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子辰手腕上那根牛皮手绳将她胸口硌得生疼,但她丝毫不肯放松,亲爱的你,你从十三岁那年就被我亲手拴系,那个夏季黄昏里,你回眸的瞬间就已注定我们白首不离。她相信子辰能感受到自己青春的健康的心跳,既然他曾经把她从生死边缘拯救回这个值得坚持的世界,那么这一次,她也要用自己的意志自己的信心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她攥着他的手,攥得那么的紧,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毫无缚鸡之力的双手,居然能够像钢浇铁铸的金属,牢不可破的把一个男人的手拥抱在自己的生命之网里,她虔诚的把他的手合在胸前,空荡荡的手术室里,只听得见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

    一分一秒的流逝,一分一秒的消失,她纹丝不动地坐在手术台旁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掌心那只冰冷的手上,直到她发出狂喜的欢呼:“他的手热了真的还有他的脉搏,也有了你看清清楚楚有了”

    小护士吃惊的跳了起来,当她证实了这个奇迹之后,旋风一般冲出病房找医生去了。舜茵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却已露出光彩夺目的笑容。蜂拥而入的人们将信将疑,时昕鸰还算冷静:“好了,松手吧,医生来了,要手术呢。”

    舜茵点头,当她试图照时昕鸰的话做时,却急得喊起来:“我的手僵了它动不了僵住了怎么会这样呢”

    “一是太用力,二是太紧张。”医生笑说,“拿热毛巾来。”

    舜茵的手好歹有救了,子辰的掌丘也深深嵌上十点尖细的指印,安安盯着那指印,齿尖压住下唇,深深抿紧,将滑落在唇畔的水珠也一并吞咽进去。

    血液的樊笼

    安安就坐在病房的门口。

    浅灰绿的长廊,医院特有的阴冷空气,还有那种寂静,都能让喧哗和不安分的情绪平息。她坐在靠背椅上,脸上平和而超然,让人忍不住怀疑,她那眺望远处的眸子里,是否有着一块辽阔无人的净土。她纷乱的发丝不知因为什么样的动作,全部披拂在面颊上,看起来像是一张神秘的面纱,薄薄的,若隐若现地遮掩着那张雪莲花一般的小脸。

    舜茵在她面前停下来,安安的目光转移到她脸上。

    这对视只在极短暂的一瞬,就让舜茵察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安安的眼神有感恩也有痛苦,更多的是大梦初醒般的疲惫。她说:“这半个月来,哥哥像活在地狱里,反反复复的昏迷、手术和发高烧,可他还是活下来了,他为什么宁愿忍受这样的痛苦也要活下来”安安幽幽的叹了口气,“嫂子,让我一直这样称呼你吧。”

    舜茵回以一个微笑。从病房走出来的时昕鸰踱到她面前,说:“我们得谈谈。对你和子辰的婚姻,我不发表意见,不过,作为媳妇,你有义务帮你公公劝诫你丈夫听从长辈的教导。子辰必须回公司上班。”

    很多转变都是不期而至的。虽然舜茵早就做好了坚持的准备,却万没想到这么快便峰回路转取得了胜利,只不过这胜利是有条件的。她说:“公司主营的不是艺术品投资吗,子辰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上班”

    “是啊,我也完全弄不明白。这得你去和他说,他太任性了,爸爸的心都被他伤透了。”

    舜茵走进病房,往床上看了一眼,子辰是醒着的,舜茵上前将他靠在自己怀里,手绕过他的脖子端着碗,拿小勺喂水给他喝,一面喂,一面细语:“宝贝,老婆就盼着你快点好,然后回家玩背媳妇呢”

    子辰的脸微昂起来看着她,舜茵低头,两人的鼻尖轻触,舜茵说:“我把你的手机铃换了,要听吗”从床头拿起来放给他听,是辰辰奶声奶气的“叭叭”,舜茵放了好几遍,子辰的眼睛里蓄满泪水,怕舜茵发现似的,把脸藏进她胸前的衣服里,舜茵将碗搁在一边,双手搂住他,下巴压住他的头发:“真的,你快快好起来,我们都需要你,我们娘儿仨没个男人怎么行,你得做我们头上那片天,不许再偷懒生病了以后再生病,就打你屁股”子辰乖乖点头,舜茵把他的脸捧起来端详:“瞧瞧,这一病就病回十三岁了,哪儿像个大人啊,整个一儿童,我可告诉你,你得给我使劲吃,不吃回原来那个大小伙子我撕了你的皮”拌了点菠菜粥喂他,子辰吃了一小口,有些反胃,好容易忍住,出了一身汗,舜茵硬着心肠喂,子辰吃得异常艰苦,但没有放弃,蚂蚁搬家似的,把一小碗粥都咽下去了,舜茵亲他的额头:“宝贝真乖”想到这样坐着会不会弄坏伤口,撩开衣服查看,见纱布洁白,放心的笑了,托住子辰的背让他躺好,说:“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爸爸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啦,我们全家可以团聚了”

    这话并没让子辰流露出欣慰的表情,他的态度很冷漠,仿佛这消息与他毫无关联,闭了眼入睡,只是仍紧紧握住舜茵的手不松开。舜茵候他睡熟,轻手轻脚拿起床边换下的衣服,门外迎面碰上冯余,冯余看上去精神不很好,原先挺直的背部稍稍有些佝偻,冯余递给她一张存折,说:“拿去给时老板。子辰宁愿借我的也不愿意花他爸爸的钱。”

    舜茵打开存折,心中诧异:“你哪里来这么多子辰说你的积蓄上回就花光了。”

    冯余说:“我把房子卖了。我不像你,是个女人,又带着孩子,没个自己的家不行,我就一个人,在哪里住都一样。这事你别告诉子辰,就说是你找姑姑借的。”

    舜茵半晌才说出话来:“您搬去我们家住吧,我们有套三居室,不多您一个。”

    “我去住不就露馅了吗你啊,好好照顾子辰,只要他没事,我比什么都高兴。”冯余望着病房的门,却没有走过去的意图,他的眉心有一道明显的竖纹,即使在没有皱眉这个表情的时候也清晰可见,他的声音极低,沉重得像铅:“你们将来怎么办呢子辰和他爸爸的关系从根本上来说是无法挽回的,因为他们是永远不能相融的两种人。离开这样的父亲,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不敢想,但你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子辰。舜茵,我已经老了,相爱这种事我从来没经历过,不过好在我遇到了一个与梦想毫无二致的人,这已经让我十分欣慰了。我很喜欢看你们相爱,你们就像荒漠中一抹清新的绿,让我在尘世的泥淖里呼吸到童话般的空气。你们要一直走下去,不管怎样艰难,不管有多少阻碍,你们一定要走下去,走给我看。”

    舜茵把手里抱着的衣服贴到脸边,似乎从那衣服里感受到什么暖意似的,舒适的闭上双目:“冯老师,我会连您的那份一起,好好爱他。”

    冯余走到病房门口,把手里拎的一盒水果放在贴墙的椅子上,又对舜茵指了指,然后立在那里,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近于“肃立”的姿势,他那么站了约有一分钟,才掉转身慢慢的离开了。

    每一个在外漂泊过的人,都深知安居才能乐业的道理。和李澈离婚后,叶蓁蓁开始通过中介租房。想寻找合适的房源很难,价格、地理位置、交通、周围环境、室内设施都得考虑,如果想便宜就与人合租,叶蓁蓁又担心水电上吃亏,决定还是找个一居室,寻寻觅觅了半个月,相中一套九十年代末期的小房子,室内勉强算不很旧,可是到签合同的时候房主临时变卦要涨租金,只得放弃,她在继续寻找的过程中开始担心,谁也不知道房东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取消租约,房客则必须卷铺盖滚蛋,那种被强行扫地出门的感觉太绝望了。叶蓁蓁越想越可怕,她在脑子里把为数不多的朋友过滤了一遍,决定向颜舜茵求救。颜舜茵是肯定有房子的,而且不止一套。打定主意后她就给舜茵打电话,但舜茵出乎意料的表现出模棱两可的态度,叶蓁蓁觉得这不奇怪,颜舜茵的房子随便哪套租出去,每月都有都小一万的收入,要是租给自己,这钱肯定收不到那么高。

    叶蓁蓁说:“你就暂时给我借住几个月,像我条件这么好的女人,肯定很快就结婚了,那时候立马把房子还给你。”

    舜茵没有表态,说要和子辰商量商量再定,叶蓁蓁磨了好久也没用,只得放下电话。她到婚介所去做了个登记,还留下几张经过电脑处理的艺术照,又在婚恋网站上注册了会员。美籍身份和还算可观的月薪没有带来意料中的热烈反应,应征者寥寥可数,不仅言语无趣,照片上看也全是路人脸,那些生活中最平凡的男人们似乎全都出现在这里了,叶蓁蓁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的后半生要和这类男人朝夕共对。这些男人甚至连李澈都比不上。

    她强迫自己尝试,但是,当和这些男人坐下来聊起有关情感的话题时,她就亢奋地开始描述初恋,从那些男人的表情里,明显可以看出对方认为她在捏造,这让叶蓁蓁觉得受到了轻视难道她就不可能被那么完美的男人爱上吗抬高自己身价的最好方法就是拒绝与对方继续相处,这颇有些壮士断腕的英勇,但叶蓁蓁还是做了,回到家之后又无比懊悔,可当新的约会开始时,她又不由自主的犯这些毛病,她始终不能接受对方把自己看待成一个平凡的女人,她当然应该是个落难的公主,没人有资格要求她做个低眉顺眼的老妈子。

    除了个人问题,工作也颇不顺利。自从子辰离开公司,时昕鸰就缩减了市场部的规模,李澈在档案室幸而不受波及,叶蓁蓁却成天提心吊胆,同事们走了不少,安安有时来公司坐阵,对自己十分敌视,她猜想不久的将来大约跑不了被裁。于是开始四处投递简历寻找工作机会。将近而立之年的女人遭遇到这一系列的事件实在很挑战她的承受力,况且失去生育能力的她在男人眼中也不算是完整的女人,未来在哪里,她看不到。她十分羡慕颜舜茵可以只守着那个让人嫉妒的老公成天谈情说爱而不用工作,叶蓁蓁不知道的是舜茵正面临最棘手的麻烦:子辰要与时昕鸰通过法律程序脱离父子关系。

    这不是子辰一时激动,而是个没有回旋余地的决定。时昕鸰对此并未有反应,他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国家的法律会拥护这种挑战天伦的要求,只要时昕鸰不接受,那么子辰单方面宣布是无效的,况且就算他有本事通过律师弄出一个形式上的公证,也不过意味着他放弃了做儿子的权利仅仅承担了做儿子的义务。

    时昕鸰说:“你必须赡养我,虽然美国法律没有这样的规定,但你是在中国出生并长大的,你得遵循中国传统。”

    他要求的每月赡养费是五万元,年付。子辰被他气得差点吐出血来,但这是没有办法讲道理也没有法律可依据的怪异纠纷,子辰说:“你要这么多是没道理的,我最多按北京市平均工资标准稍高一些付给你,再多的话不可能。”

    时昕鸰说:“不要搬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搪塞我,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提出这种要求对你来说是螳臂当车,但作为父亲我愿意满足你的愿望,既然是协商我们总得讲讲条件。我也可以不要你的钱,你来公司上班就行,又或者,由我指定几个女人,你和她们生些孩子也行。我够仁慈的了,你再要旁生别枝的话就太不识好歹了”

    子辰默默思考了一会。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稍微坐久了伤口就隐隐作痛,但他的表情很安静,波澜不惊。等到思考结束后,他说:“好的。每月五万。但你必须和我签字公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每个月五万就想老死不相往来”时昕鸰说,“你以为你这种身体还能出去挣钱吗如果加上你老婆孩子那些,每个月你得挣十万才够吧那就是百万年薪,难道你打算进入另外一家和时氏集团相同性质的公司来整我就凭你我的关系,人家也会把你当成商业间谍。”

    “我怎么挣这些钱与你没关系。”子辰拿出几张打印装订好的纸,用笔在上面添了些内容,然后交给时昕鸰:“你看一下,我们下午一起去公证处。”

    时昕鸰没有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儿子:“当初没有把你带在身边真是个致命的错误,你已经是个底层人的思维方式了,这是我今生最大的悲哀。”他望着对面那个病恹恹的儿子,有些期待柳暗花明,可是没有,子辰紧闭着双唇,眼睛看着墙壁,看样子就算下一秒钟地球毁灭,他也要在这一秒钟和自己脱离关系。

    出院没多久,子辰就让舜茵把孩子们接回了北京。他觉得孩子们一定要和父母</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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